我不过是坠落凡间

（注：封面不是香零山，因没有香零山图片版权，只能用其他有版权的图来代替）

第一次遥望香零山，是在一个深秋之日。

彼时天空阴云密布，偶尔飘落一两点小雨，扑在脸上寒意顿生。潇水河在阴云之下，无风无浪，澄澈如镜，在较远处的一线与天空相接。

香零山就那样突兀地矗立在二者之间，仿佛天外来物，与周围景物迥乎不同。说是山，它却四面环水，其实是天然石矶组成的小岛，高约20米，东西宽约20米，南北长15米，还不如一个三人制的足球场大。香零山虽小，山势却陡峭，仿佛八大山人笔下翻着白眼的怪鱼怪鸟，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合作。

在零陵的传说里，它还真是天外来物。那是不知何年何月的一日，太上老君和南极仙翁对坐下棋，南极仙翁见自己又要输了，便趁太上老君不注意，偷了一颗棋子，顺手抛下天庭。这枚棋子坠落凡尘，好巧不巧，就落在潇水河里，化为一块石矶。或许是因为心中有不平之气，这枚棋子一改过去的圆润温和，形貌便变得峥嵘起来。

棋子本无错，错的是命运给它安排的席位。因这石矶位于潇水河心，“每逢春夏水涨，误触之，木漂人溺，惨人心目，间有攀登山顶者，白浪掀天，两岸坐视其冻饿而不敢救”。南极仙翁下完棋才发现自己酿成大错，悔之晚矣，只能从瑶池采摘的几粒香草种子撒向潇水河中的石矶，作为弥补。那草长得异常茂盛，馨香四溢，能充饥，能治病，若有人不幸翻船，又爬到这石矶上来，便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。因为这些香草，这块石矶便有了自己的名字——“香零山”。

《永州府志》记载：“山曰香零是生香草，零与苓古文通，故名。”而清代《一统志》湖南卷也有记载：“香零山在县东潇水中，山中所产草木，当春皆有香气。”由此可见，香草是有的，香零山之名的也与香草有关，传说虽不可全信，但总有现实的影子。

香零山的命运，像极了人的命运。公元年，永贞革新失败后，柳宗元被贬为邵州刺史。11月，柳宗元尚在在赴任途中，又被加贬为永州司马，从此在永州待了整整十年。曾经的天才少年，21岁就进士及第，官运一直亨通，直到一日明星陨落，看到人生的真相。

柳宗元来到永州，与香零山也曾遥遥相望。他在《登蒲洲石矶望横江口潭岛深迴斜对香零山》记录这次会面：“隐忧倦永夜，凌雾临江津。猿鸣稍已疏，登石娱清沦。日出洲渚静，澄明皛无垠。浮晖翻高禽，沉景照文鳞。双江汇西奔，诡怪潜坤珍。孤山乃北峙，森爽栖灵神。洄潭或动容，岛屿疑摇振。陶埴兹择土，蒲鱼相与邻。信美非所安，羁心屡逡巡。纠结良可解，纡郁亦已伸。高歌返故室，自罔非所欣。”这首诗后来被苏轼盛赞，说“子厚此诗，远在灵运之上”。诗中虽是写山，何尝不是浇自己心中块垒？此时的柳宗元与香零山，同样处于孤绝之地，面临湍流极险，心中忧虑难安。

还好，柳宗元也有自己的香草种子。在永州生活的十年里，他在哲学、政治、历史、文学等方面进行钻研，并游历永州山水，结交当地士子和闲人，写下了一篇篇传世的诗文。柳宗元一生创作丰富，论说、寓言、传记、山水游记、诗词歌赋等均有建树，尤以山水游记最为脍炙人口，尤以永州之作更胜。他的《柳河东全集》收录了多篇诗文，其中有篇创作于永州。仿佛是为了弥补什么，这位政治上的失意者，终究种出了自己的香草，成为了光耀千古的文学大家。

可惜，香草毕竟只是一条寄情之路，并未曾改变山和人的命运。香草不能避免舟船倾覆，柳宗元离开永州之后，回到长安后也并未得到重用。之后再次被贬到柳州，四年后便在那里去世，一直郁郁不得志。

还好山的一生要比人的一生久长，在漫长的岁月里，香零山等到了自己的转机。清同治癸酉年（年），邑绅黎得盛、王德榜等人倡建观音阁于山上，招僧居内，设救生船只，雇请专人役使，涨水时，白天打钟，晚上点灯并常备衣食以周济落水者。这大大减少了香零山带来的灾难，更让孤绝的香零山有了人气。这座青瓦灰墙的观音古阁，几乎占据了整座小山，不仅典雅优美，更莫名地与香零山融为一体，往日的畏惧幽怨不见了，这里让人感到的是人身心安顿，敬意油然而生。

当它的不合时宜褪去，人们更多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