护花使者的悲情祭歌芙蓉女儿诔宝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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宝玉在《芙蓉女儿诔》一文中充分表达了对芙蓉女儿晴雯的“花落人亡”结局的悲伤与愤慨。在他心中,晴雯是知己,是心中的第一等人。怡红院的众丫鬟中,第一人是袭人,但在宝玉心中,第一人是晴雯,所以宝玉被父亲笞打之后,托的是晴雯去送给黛玉有着定情信物意义的旧帕子。宝玉在情榜中被称作“情不情”,他追求纯洁天真的理想之美,摈弃功利现实的世俗之美,故而脾气暴躁、牙尖嘴利但冰清玉洁的晴雯是知己,是至交。
宝玉在《芙蓉女儿诔》中也曾如此赞美晴雯:“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,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,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,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。姊妹悉慕媖娴,妪媪咸仰惠德。”晴雯何以当此之誉?纵观整部小说,晴雯出淤泥而不染,其表哥“极不成器破烂酒头厨子,名唤多官,人见他懦弱无能,多唤‘多混虫’。”表嫂“生性轻浮,最喜拈花惹草”,是个有名的淫妇。这样出身的晴雯却是一个洁身自好的好姑娘。
怡红院中的丫鬟,如袭人在王夫人面前强调要“君子防不然”,要顾忌男女之分,麝月、秋纹都与袭人好,都是人人称颂的贤人,可这些姑娘与宝玉或多或少都有着肌肤之亲,袭人自认为自己是贾母给宝玉的,在宝玉梦游太虚幻境之后,便与宝玉行了云雨之事。而碧痕呢,由晴雯嘴里得知,伺候宝玉洗澡,足有两三个时辰,洗完之后地下的水淹着床腿,连席子上都汪着水。曹氏写得隐晦,只有晴雯是真的洁身自好,与宝玉无半点私情。
所以,王夫人说晴雯勾引了宝玉,将她撵出大观园,晴雯是如此的愤恨:“只是一件,我死也不甘心的:我虽生的比别人略好些,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样,如何一口死咬了我是个狐狸精!我太不服。今日既已担了虚名,而且临死,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,早知如此,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。不料痴心傻意,说大家横竖是一处。不想平空里生出这一节话来,有冤无处诉。”晴雯的委屈何人能知?唯有宝玉能知。如此冰清玉洁的女孩却被人以勾引宝玉的罪名撵出了大观园,可以想见将女儿视作珍宝的宝玉是如何的愤慨,更何况这个被迫害的人,正是宝玉的知己——晴雯。而对于晴雯来说呢,大观园中,“只有宝玉,才是她的知己和屏障,一旦失去了这道防护,她的生命也就岌岌可危了。”可惜的是,宝玉却也是无能无力,唯有用芙蓉花神美化晴雯的死,寄托自己的悲哀,这已是宝玉唯一能做的了。
宝玉在《芙蓉女儿诔》中将晴雯直接称作芙蓉女儿,又用具有美好品质象征意义的诸多意象如茝兰、鹰鸷等,以及许多典故如贾谊被贬于长沙、鲧惨死于羽野等来形容晴雯。宝玉知道晴雯的委屈,他痛斥那些迫害晴雯的人为“鸠鸩、薋葹、狂飙、骤雨、蛊虿”,他痛斥的言辞激愤异常:
孰料鸠鸩恶其高,鹰鸷翻遭罦罬;薋葹妒其臭,茝兰竟被芟鉏!花原自怯,岂奈狂飙;柳本多愁,何禁骤雨!偶遭蛊虿之谗,遂抱膏肓之疚。故樱唇红褪,韵吐呻吟;杏脸香枯,色陈顑颔。诼谣謑诟,出自屏帏;荆棘蓬榛,蔓延户牖。岂招尤则替,实攘诟而终。既忳幽沉于不尽,复含罔屈于无穷。高标见嫉,闺帏恨比长沙;直烈遭危,巾帼惨于羽野。
“他从慈母的笑脸上发现了血污,从‘华林’中呼吸到‘悲凉之雾’,从卑贱者的血泪上看到了火爆的反抗,这使他又认识到同时‘巾帼’却有‘鸠鸩’和‘鹰鸷’之分,而同是‘闺闱’又有‘薋葹’和‘茝兰’之别。”宝玉痛恨这些将晴雯逼迫至死的“鸠鸩”,这些人包括贾府中像林之孝的之类的“死眼珠子”,也包括宝玉自己的母亲王夫人。宝玉在这篇文章中,为什么能如此痛斥这些人。一是宝玉有心护花却无力护花的悲哀已经达到临界点,不得不发;二是宝玉在目睹王夫人抄检大观园,惨遭压迫的众女儿的悲惨命运后,感同身受。他向来爱红、怜红,具有女孩儿的特质,此时晴雯的悲惨结局,让他站在了晴雯的角度思考问题,于是他特意吸收《离骚》的精髓来写《芙蓉女儿诔》这篇诔文。《芙蓉女儿诔》承袭《离骚》之特质,《离骚》以香草美人之喻宣扬屈原的政治理想,以恶草恶鸟痛斥奸诈小人,而《芙蓉女儿诔》亦是用“香草美人”比喻晴雯,用“恶草恶鸟”比喻压迫者。
宝玉为晴雯的死感到痛心的,他甚至不敢回忆和晴雯的往昔,“镜分鸾别,愁开麝月之奁;梳化龙飞,哀折檀云之齿。”他的伤痛比之当日可卿忽死,金钏自尽的悲伤是更为深重的,他是“汝南泪血,斑斑洒向西风;梓泽余衷,默默诉凭冷月。”他希冀晴雯能够重生,但是“洲迷聚窟,何来却死之香?海失灵槎,不获回生之药。”可以说,晴雯之愤,宝玉感受到了,晴雯之痛,宝玉亦感受到了。
周汝昌云:“且说雪芹写‘怡红院浊玉’以何物品来祭这位含冤受枉的秋艳之女?他说:‘谨以群花之蕊,冰鲛之榖,沁芳之泉,枫露之茗——四者虽微,聊以达诚申信,乃致祭于白帝宫中,抚司秋艳,芙蓉女儿之前’试看这四样祭品都是何义?一、群花之蕊,即‘群芳髓’之呼应;二、冰鲛之榖,乃盛装‘红泪’的典故之明示;三、沁芳之泉,即‘花落水流红’之重新铸新词;四、枫露之茗,再示‘血泪’之悲——枫露茶,见于第八回脂批点醒寓意;枫叶色红,秋露着之,滴滴点点皆成血泪也。可知,晴雯之屈死,是花落水流红的第一代表人物。宝玉伤之深,哭之痛,作诔字字血泪以成也。”
然而,在大观园中,何止是晴雯之痛、晴雯之悲、晴雯之愤,宝玉感受到,宝玉感受到的是整个红楼女儿的悲痛。可卿早夭之悲,迎春出嫁之苦等等宝玉都一一感受得到,特别是黛玉寄人篱下之苦痛,宝玉感同身受。所以,宝玉《芙蓉女儿诔》“自为红绡帐里,公子情深;始信黄土垄中,女儿命薄”两句,机缘巧合之下能被改为“茜纱窗下,我本无缘;黄土垄中,卿何薄命。”宝玉早已与红楼女儿悲戚与共,与作为“花魂”的黛玉更是心心相印。于是,曹氏特意写此一句与黛玉的“芙蓉”之喻相对应,用晴雯的死亡喻示黛玉的死亡,又用此句引出黛玉之痛,引出宝玉之痛。于是,宝玉在此文中,代晴雯发言:自蓄辛酸,谁怜夭折!
但红楼女儿“自蓄辛酸,谁怜夭折!”之人,何止晴雯一人,何止黛玉一人,红楼女儿个个如花般陨落,个个承担着花落人亡的命运。宝玉的那几句“余乃欷歔怅望,泣涕彷徨。人语兮寂历,天籁兮篔筜。”更是将宝玉的悲伤表现得淋漓尽致,而“自蓄辛酸,谁怜夭折!”一句当是宝玉与晴雯悲戚与共发出的最强音。
而《芙蓉女儿诔》虽只涉及黛玉、晴雯,但《红楼梦》中具有花般美好特质的女儿,何止黛玉、晴雯二人。宝玉怜惜其命运坎坷的又何止黛玉、晴雯两人。《红楼梦》何尝不是一部《女儿诔》?《芙蓉女儿诔》又何不是宝玉与红楼女儿悲戚与共意识的自我抒发?周汝昌在《红楼小讲》里说:“那亲尝‘千红一窟(哭)’、‘万艳同杯(悲)’的,不是别个,正是宝玉一人。是宝玉眼见三春景尽,百卉凋残,大地茫芒,堪称‘干净’——深为悲痛。鲁迅先生有言:‘悲凉之雾,遍布华林,然呼吸而领会之者,独宝玉一人而已。’看来,大家虽然七嘴八舌,真能解红楼、知雪芹的其唯先生乎!”